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刘传铭:熟知非真知 弃巧方识巧--从幺喜龙书《盛京赋》谈书法审美

2016-9-26

 

熟知非真知  弃巧方识巧

--从幺喜龙书《盛京赋》谈书法审美  

刘传铭/文

 

 

弘大叙事之风大概源自“汉赋”一体。历史上虽然有“千金难买相如赋”之说,但此体创制时,往往铺采摛文、叠翠堆金,虽汪洋自肆,亦难免“假、大、空”,故为学人诟病。乾隆以“九五之尊”于1743年首次东巡盛京(今沈阳)拜祭祖陵时,作慎终追远、国泰民安之颂《盛京赋》,更将此文风推向极致。中国文化自古有“庙堂”与“江湖”之分,一般人很难做到豁达如范仲淹:“居庙堂之高则忧其民,处江湖之远则忧其君”,乾隆爷自娱自乐的《盛京赋》不传不盛的原因与此不无关系。原本推想,《盛京赋》或许有“阅微草堂主人”一类文人捉刀代笔,但亦难免一“臭”,世人避之不及,余不读也罢。今为评幺喜龙“隶、行、草”三体书《盛京赋》,则不得不读,不得不细读。相信以后,幺书付梓,作品展览时,则会有更多人品评鉴读,故尔可以说,是乾隆沾了喜龙的光!

话当然不必说死。《盛京赋》开篇即让人怦然心动。“尝闻以父母之心为心者,天下无不友之兄弟,以祖宗之心为心者,天下无不睦之族人;以天地之心为心者,天下无不爱之民物。斯言也,人尽宜勉而所系于为人君者尤重。然三语之中,又惟以祖宗之心为心居其要焉。盖以祖宗之心为心则必思开创之维艰,知守成之不易,兢兢业业畏天爱人。”父母心、祖宗心、天地心、帝王心,合而为一心。即“以人为本、以史为鉴、以天为则”的中国文化之心。幺喜龙费时数年,矻矻以求的书道之心,正是以此为支撑、为推助、为畅神、为造境、为求道的追索之心。如此观幺书,则可谓“一何壮观”:“或若虬龙盘游,蜿蜒轩翥,鸾凤翱翔,矫翼欲去;或若鸷鸟将击,并体抑怒,良马腾骧,奔放向路。 仰而望之,郁若霄雾朝升,游烟连云;俯而察之,漂若清风厉水,漪澜成文”……

我和喜龙是老朋友了。“在我看到的幺君书法作品中,有颜书楷法写的擘窠大字,有参化何绍基一路的行书,有仿自汉隶的八分,当然更多的是精神出于东晋王氏兰亭、结于明末王孟津,而面貌脱胎于隋人《出师颂》、宋人《大观贴》一路的行书。如草书韩愈《谒衡岳庙遂宿岳寺题门楼》、行草《圣教序》长卷、行草曹丕《典论论文》、行草白居易《琵琶行》长歌等。至此,作为对一个书家必备的四体皆能功力的幺喜龙算是有了一定的认识。”

《盛京赋》幺书三体中,吾最爱其略带形变之隶书。

我曾在旧作中说过:“清以前有书法而无书家,清以后则有书家而无书法”的过激之言。当时虽是针对时下书法精神式微、书法活动猖狂的浮泛世风,但将现当代“书法”一棍子打死的结论未免失之孟浪。今观喜龙隶书一以贯之的刻工求稳之外,已融形神意韵力于一体,诚可喜耶。识家自会辨察,绝非虚应故事,以为谬赞。

当代书法鉴赏品评,重行草而轻篆隶,亦是实践与理论皆无“古意”所致。秦汉为我国文字大变革的时代,由其前的繁难,经篆、隶之改革,而趋于简易。汉代诸体并存,而以隶为主体,其实用性又不断汰滌“古文”、篆籀,而书者以艺术为用,不避古今。民间“俗书”(碑板、缣帛),以简牍为代表,“虽无意于书”而奇,简牍与碑板,双璧交辉,日月同光,在笔法与结体上,拓展了新境界,其乍密乍疏,乍敛乍纵的大胆意匠,与前朝后世士大夫“雅书”迥然异趣。正是由此夯实基础,才为魏晋书法之大爆发、大自由提供了丰沛之源头活水。从这个意义上讲,汉隶乃我国书法艺术之基石当为不诬。遗憾的是,当代隶书多为呆滞板结、精神萎缩、虽工亦匠、貌活实死的“奴隶之书”。幺喜龙之书法,可谓异军突起,非凿空古今、一意孤行难能成此大气象。喜龙秉性殊非玲珑剔透、八面来风灵巧之人,而是笃守敬慎、抱朴求拙的“笨人”。惟沉潜至深,才能理会“熟知非真知、弃巧方识巧”的哲思与智慧,如此又能下大功夫、花大力气、耐大寂寞才能卓然有成。此理虽然知之者众,然能身体力行、践行于艺者,稀矣!

喜龙之书法,一时难流行,因为中国书法之欣赏无疑是要一定的审美眼光与修养,但是我相信,幺书会让真书真爱者受益,而令那些叶公好龙式的书法起哄者茫然,令“大帽子”下的伪书者蒙羞。

最后说两句题外话。一是喜龙当自狂。“雕龙”之才大可不必与“雕虫”之人比肩,更不必与那些浪得浮名的“大家”捆绑在一起。杨绛先生说,“我不和别人比,和任何人比我都不屑”。林老散之说,“当与古人争一席位。”喜龙有这个底气。

我还是喜欢年轻时的喜龙,“腰间挂一串毛笔,到处为人挥毫,衣襟上满是墨渍,口中忽发狂言,把当代名家根本不放在眼里。”一派爛漫天真!经年来,喜龙书名日盛,反而日渐收敛,由张狂孤傲转为沉稳成熟是好事,只是于不知不觉中少了一些锐气。在中国凡成大业者则“少要成稳,老要张狂”。不知喜龙以为然否?

二是不知从何时起,中国人的品评标准变成了“皇家独大”的格局,尤其是以所谓市场价格、拍卖纪录为尺度的一些人,唯《石渠宝笈》是尊,唯宫廷御用惟取。我曾经在相当权威的艺术博物馆看到过所谓的“爱新觉罗”氏的书画,其俗、呆、粗、丑无可名状。然观者趋之如鹜、人涛汹汹,似乎是乾隆爷皇威尤在。悲夫!中国艺术史上发轫于“庄子”、“离骚”,接棒于“三曹”、“七贤”,传薪于“张旭、怀素、李白、杜甫、苏轼、辛弃疾、青藤、八大”,一代代皆有天成文章!而这一路光辉传统正在娱乐至死、金钱至上的当下,逐渐被消解、被遗忘……问题越说越复杂,还是打住吧。会心者自会莞尔一笑。

 

 

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 丙申秋分后一日记于松江放思楼

 

责任编辑:晨风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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